被精神科患者“盯上”，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无根树

2017-08-08 来源：医脉通
               
医患关系永远是个复杂的课题。日前，一篇发表于Medscape的文章从精神科医生的角度出发，探讨了医师被患者“盯上”（stalked）及骚扰的现象，并就应对给出了建议。以下为主要内容。


当医生被患者盯上

多年前，中西部一所精神科诊所的医生们曾要求强制一名女患者入院治疗，原因在于，该患者即刻存在伤害自己的风险。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医疗行为；然而在该患者出院后，这些医生的噩梦也开始了：针对他们及所在的诊所，患者展开了长达数年的电话及电子邮件威胁。

“这种威胁太厉害了，涉及躯体和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称，“我们联系了保安和警察，他们人都很好，但就是帮不了什么忙。有时候几个月都没事，然后又冷不丁地开始了。我估计，过去5年间我们至少接了600个威胁电话，简直是没完没了。”

“这些经历真的很毁三观，”他表示，“我发现我的车胎里有个钉子，立刻就想到是她干的。这个病人想让我们感到无望和偏执，想自己说的算，而不是由医生围绕她制定治疗决策。那些电话都是她对非自愿住院的报复行为。”

事实上，很多医生的遭遇还要可怕，包括死亡威胁，在医生所在的教会大出洋相，对医生日常生活的细节了如指掌，以及在医生住处或其子女的学校附近露营等等。

医生被盯上的概率

“事实是，我们并不知道这种事的发生比例，”麻省总医院法律及精神病学服务主任、哈佛医学院精神病学副教授Ronald Schouten博士指出。

“2015年，一项发表于Journal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sychiatry and the Law的meta分析称，此类事件的比例从个位数到20%以上不等；大部分研究存在缺陷，且结果与‘盯上’的定义关系很大。一个常见的定义为：重复、持续地尝试发生对方意愿之外的沟通和/或躯体接触。我所接触到的个案中，骚扰形式包括电子邮件、信件、电话、社交媒体及躯体。”

“stalking这个词可能具有一定的误导性，”哥伦比亚大学法律、伦理及精神病学系主任Paul S. Appelbaum指出，“这个词本意侧重于躯体层面，包括尾随医生，或在医生办公室附近潜伏。这些情况实际上是很少见的，更常见的是远程骚扰，包括电话或电子邮件；有时，患者会变身‘键盘侠’，在医生评分网站、社交媒体之类留下一些愤怒的信息或威胁。”

医生不愿谈这种事

“医生不太愿意谈自己被患者盯上这种事，”Appelbaum博士指出，“很多人感觉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才诱发了这一局面。因此，这种事往往都沉在水面之下。这种风险也不在医学院的教学大纲里。有时医生需要反应一段时间，才能明白究竟怎么了。然而，私下询问很多医生时，我发现大量的医生都有这种经历。”

文章开头的精神科医生们对此表示认同：“摊上这种事，医生都感觉很难堪；这种事看上去很少见，就容易让人感觉并不是真的。我们之所以忍气吞声，也是感觉它看上去很是离奇。从我们专业的角度出发，盯梢这种行为也很难塞进某个诊断分类里。”

“即便工作单位鼓励雇员积极报告此类事件，人们也往往不愿声张；但日后看来，这些情况其实都可以被视为公共场所的暴力。”Schouten博士指出，“很多医务工作者不会报告诊疗过程中的一些躯体攻击行为，除非他们或其家人受到了足够严重的惊吓，否则也往往不会告知警察或报告。”

“当受害者及行凶者身体距离较近时，暴力风险最高。如果行凶者在妄想的驱使下认为，自己与受害者之间存在某种关系，一旦有人阻挠这种关系或被受害者否认，行凶者也可能被激怒，而发生暴力行为。”

危险信号

最初，这种盯梢行为可能是无害的，如过度友好地建立社交接触，给医生送些小礼物，寻求额外的治疗接触，或者时间过长的、让医生感觉不适的拥抱。

“很多医生并没有将这些早期信号放在心上，只是希望能尽快过去，”Appelbaum博士称，“当局者迷，处于这种状态的人们并非总能发现，自己将来会被盯上。”

Appelbaum博士认为，宽泛地看，盯梢者的动机非爱即恨。“盯梢者可能被目标迷昏了头脑，可能达到妄想水平，包括相信目标已经看上他们了，但出于某些原因不能公开承认。或者对医生感到极度愤怒，认为自己被伤害、忽视或羞辱，想报复回来。”

Appelbaum博士本人首次意识到自己被盯上，是听到自己的一位女病人说，看见他在自己的房子前边陪儿子玩。“那位患者的住处离我家有30英里远，公共电话簿上也没有我的信息，她肯定是开车走了不少路来打探我住在哪儿，这一点让人特别不安。我直接跟她对质，跟她说把车开到我家门口是不合适的。这一招果然奏效，但并非对所有人都适用。”

“一些患者有一种倾向，会把单纯的友好误当做一种更广泛、更亲密的医患关系，”中西部诊所的精神科医生说，“比如，患者去书店参加签售会，跟作者握了一下手，就开始觉得自己跟人家已经很熟了。这属于对情境的过度解读。”

如何与患者设立界线？

医生需要更好地设立医患界线；一旦有人越界，即应快速反应。

“过度友好与盯上/骚扰之间的界线，用一个词去定义可能最为贴切，即unwanted（意愿之外的），”Schouten博士认为，“科室性质使然，相比于其他专科，精神科更看重医患界线。医生需要确定自己在职业及个人层面上与患者的界线，并在治疗过程及患者越界时加以明确。”

“例如，对于来自患者的社交、邮件、信息、电话、会面请求等，医生不应主动追求，而应保持分寸，”他指出，“一旦医生跨越了这一界线，就会给患者传递一个信号：这种非业务层面的接触是可以接受的。一旦患者越界，医生应向患者明确界线所在。如果患者仍然尝试接触或追随医生，这就属于意愿之外，可以被归入盯上/骚扰的范畴。”

Appelbaum博士认为，针对这种不欢迎的接触，医生应首先礼貌对待，但需要明确表明立场。如果对方并未收手（如电话、邮件等），最好不予回应。回复会让盯梢者感到高兴，而冷处理则可能使其转向别的目标。

“一旦医患界线被跨越，医生需要用友好而坚定的态度告知患者，医患关系必须维持在业务层面，不能扩展至社交层面。医生可能会说：‘我在诊室不跟你开玩笑，开玩笑会耽误看病，希望你能理解。’社交媒体上的加好友请求同理。”

何时寻求外界帮助

“如果事态已经很明显，且对方不听劝，那么就应该联系安保部门了。”Appelbaum博士称，“直接让他们介入。大医院和大诊所对于这种情况都很熟悉，处理起来有套路，一般能够保障你的安全。”

是否需要报警？专家认为，如果威胁升级，或者你发现对方在你的门诊或住处附近逗留，则有必要报警。然而，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

“对于社区医务工作者，片警或许能帮一些忙，但结果可能不太乐观，因为法律不太适用，且日后对方可能仍不收手，警察能做的其实不多。”Appelbaum博士称，“除非存在明显的暴力威胁，否则警察对这种事往往不会太关心。”

文章开头的精神科医师报了警，并跟他们并肩作战。“警察很想帮忙，也确实是好队友，但最后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在美国，必要时可以申请限制令（Restraining Order），即通过法律手段限制对方接近，但在现实中也并非万能灵药。“真正的盯梢者可能直接无视限制令，而不惧被逮捕或隔离的风险。除了不能让对方永久停止活动外，还可能让一名愤怒的盯梢者更富攻击性。”

如何记录此类事件？

记录针对医务人员的骚扰至关重要。“保留所有不同寻常的邮件、信件（信封一并保留）、文本信息、包裹等。”Schouten博士指出，“尤其要留意那些有特点的信件或是包裹，如邮费特别高、用胶带五花大绑或缺少回复地址的。这些信件或包裹都不应该打开，应直接转交给保安或警察。”

“若骚扰没完没了，尤其是具有敌意时，保安部门可以将这些信件安排至单独的邮箱，以供监测。”

“针对持续不断越界的患者，应将这些行为记录在其病历中，同时应记录医疗方面所做的努力，”Schouten博士补充道，“记录应当准确、简明、如实，但足以描述客观现实。医生自己可以考虑保留更多的细节，以备不时之需。”


作为总结，与盯梢者斗争数年的精神科医师表示：

“在心理层面上，这种盯梢行为足以让一名医生产生自我怀疑。你所能做的就是当一名好大夫，别让这种事影响你的信心。如有必要，立即联系保安，并记录对方所有冒犯性的行为。”

信源：Mark Crane. What If You Get Stalked by a Patient? - Medscape - Aug 02, 2017.

转自：医脉通  http://news.medlive.cn/psy/info-progress/show-131399_6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