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记忆实验成功，是精神病学突破还是科学伦理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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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就是身份，”英国作家Julian Barnes在他的回忆录Nothing to Be Frightened Of中写道。“你就是你所做的，你所记得的定义了你是谁。”在普遍的认知里，记忆与我们的真实生活体验紧密相连，但这段关系即将被颠覆。
　　近日，一篇关于人工记忆的研究报告显示，研究者通过刺激脑细胞的形式，令老鼠形成人工记忆。人工记忆可以在大脑中保留，并通过相应的外部刺激召回，而这个过程与自然记忆无法区分。
　　人工记忆实验成功，
　　记忆不再神秘
　　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几乎每一秒都接收到外界的刺激，这些刺激被感知后在大脑中形成神经回路，这是神经科学已有的常识。理论上，复制相同的神经活动即可以脱离现实生活中的经验形成记忆。这篇发表在《自然神经科学》
　　（Nature Neuroscience）
　　的关于完整人工记忆的论文将该种设想付诸实践。
　　在这项研究中，研究者通过绘制记忆形成的大脑回路，反向设计特定的记忆。首先，研究者训练老鼠将特定气味与足部遭到的冲击联系在一起。随后，先后利用光遗传学的技术来模拟气味，刺激关于足部冲击的特定区域
　　（VTA）
　　模仿足部遭到的冲击，令从未闻过该种气味、从未遭到过足部冲击的老鼠形成记忆。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人工记忆在多大程度上真的像真正的记忆。……令人兴奋的是，人工记忆在很多方面都与真实记忆相似。”论文作者之一Paul Frankland说道。在随后的实验中，通过经验形成反应机制的老鼠与仅经历脑细胞刺激的老鼠在相应的刺激下具有相同的反应。除此之外，时间依赖、相似的大脑回路以及记忆表达取决于基底外侧杏仁核都是二者的相似特征。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讲述了一对情侣运用记忆消除技术的故事。
　　人类一直对于记忆的形成充满好奇，近几年关于记忆操纵、增强与消除的实验报告越来越常见。我们发现，在一些简单的生物中，记忆可以通过提取RNA（核糖核酸）的方式转移给另一只动物。曾有研究者成功打开和关闭实验室中小鼠的记忆。法国一位神经科学家在小鼠睡眠的过程中将虚假的记忆植入其大脑。在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的支持下，一种名为“记忆假体”被开发，旨在通过电刺激人脑中的记忆中心以增强其形成和回忆。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时光》中设想的永恒阳光药物正在开发中，用于消除病人有关慢性疼痛的回忆。
　　对科技的需要与警惕如何平衡，
　　记忆篡改离我们有多远？
　　对于不断发出的记忆操纵实验报告，科学家们的进取心大于忧虑。他们往往关注的是实验结果在精神病学上的突破应用，最终帮助在记忆挣扎中的人们，例如那些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或慢性疼痛的人，记忆擦除可以缓解他们的痛苦。而完整人工记忆的成功实验，为研究者了解记忆形成过程提供了更多的信息，也是新兴的记忆操纵领域的重要一步。
　　“这令人兴奋，因为它提供了很好的依据。”伦敦大学学院研究员Hugo Spiers在睡眠小鼠实验成果发表后曾说道。该研究的作者Karim Benchenane来自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也曾表示希望他的成果可以用来帮助改变人们的记忆，尤其是创伤事件。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Loren Frank同样期待。“我认为这对于帮助患有记忆障碍或抑郁症的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有多少神经和精神疾病与记忆有关，包括精神分裂症和强迫症。”他补充，原则上，我们可以选择性地改变患者睡眠期间的大脑处理，以软化记忆或改变他们的情感内容。
　　科学家Steve Ramirez与他的同事曾在2014年发表过关于记忆操纵的实验报告。图片来源：SMITHSONIAN
　　尽管记忆操纵的研究具有合理的动机，但实验结果如何使用、会将人类引向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依然令人忧虑。记忆被称为“灵魂的抄写员”，它是每个人对过往经历的追溯源泉。如果记忆可以操纵，过去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可以抹去坏的记忆，创造好的记忆，真正的自我意识还存在吗？
　　“是否我们都需要害怕？是否都有我们必须做或不应该做的事情？反乌托邦的可能性是显而易见的。”杂志《科学美国人》
　　（Scientific American）
　　在报道时提出疑问，并指出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等军事机构的参与令人怀疑其动机。伦敦大学学院的Neil Burgess则注意到睡眠小鼠实验。“如果可以在睡眠中做到记忆植入，这令人担忧。这意味着可以让一个人在睡眠中拥有原本不存在的记忆。”
　　然而，对未来的忧虑与恐惧难以回答现实面临的残酷问题。“面对痴呆症或严重抑郁症的人，如果可以进行有效、安全的记忆干预，选择不减轻他们的痛苦又是否是不人道的呢？”精神健康是人类健康的重要部分，研究者Ramirez认为记忆手术不可避免，关键问题在于手术的安全性和操作过程的伦理准则。
　　有学者提出，新研究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深刻。人类的记忆从一开始便是不精确和不稳定的。在精神治疗中，记忆一直是干预的目标，从认知行为疗法到电休克再到药物治疗。篡改记忆也许并不需要复杂的技术。心理学家Beth Loftus曾通过心理引导，令近四分之三的被试者认为他们具有事实层面并不存在的犯罪记忆。此外，最新研究中对大脑活动的记录和电刺激是一种高侵入性的手术。除非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例如在耐药性癫痫患者的术前评估期进行的实验，否则该方法不可能用于人类。
　　机器人、人工智能、大脑实验，新的研究突破常常带来对技术的警惕和对未来的担忧。如果技术本身无论好坏，那么应用的伦理边界到底在哪里？支持继续研究的Frank认为真实感官体验中的丰富性无可替代，科学家能做的事情只是利用它并对其进行修改。“可能有医疗应用，也可能有奥威尔式应用——政府进入人们的脑袋并控制它们，这并非不可能发生，但我并不相信。”
　　参考资料：

　　作者：赖鼎睿；
　　编辑：张婷；
　　校对：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