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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刑法第三十九条》剧照。 资料图
精神疾病和犯罪本都是悲剧,法律对它们评价不当则是更大的悲剧。法律并非万能,鉴定未必客观,唯有人性的光芒永恒不变
日本刑法第三十九条规定:“身心不正常者所犯罪行,不应受到惩处。”日本电影《刑法第三十九条》以两起精神病患者杀人案为主线,围绕精神病司法鉴定这一极其专业的法律与医学复合问题,籍以剧情巧合、冲突交集、极致推演等“寓言”式的艺术手法,逐渐铺陈精神病鉴定的效力、精神病案犯的监管、受害者家属的救济等严肃话题。
在电影与恐怖片类似的气氛烘托中,疑似精神病人的案犯、鉴定人、司法人员都显得满腹心事,仿佛皮囊里有两个不同的人格斗得你死我活。他们期盼着权威人士或可视标准来鉴定哪个是真实的“我”,哪个是虚幻的“他”。但谁又能作出绝对正确的鉴定?
替代人格“不是UFO”
影片在灰暗肃穆的布景下缓缓揭示杀人疑凶柴田真树的精神世界。31岁的柴田是极具表演天赋的话剧演员,半路出家的他竟能在出演人吃人的独角剧时现场“呕吐”。柴田涉嫌因与一餐厅女服务员口角而尾随其回家将其夫妇杀死。女服务员遇害时正怀有身孕,插在她丈夫背部的刀上检出柴田的指纹,现场留有一张沾血的柴田所在剧院的入场券。警察毫不费力地抓住了正在“呕吐”的柴田,他对罪行供认不讳。
对于这起残忍、简单的无预谋杀人案,警察名越感觉有些不对劲。果然,柴田在审讯时,朗诵起了《哈姆雷特》的台词;在与法律援助律师见面时,竟然反问:“杀人需要动机吗?”在法庭初审时,也如哈姆雷特附体般大声诵读台词:“我不知道你是天使还是魔鬼,是善良还是邪恶”……于是,律师申请对柴田进行精神病鉴定,东京大学精神科教授藤代实行和女助理小川香深作为鉴定人。
在杀人犯面前显得拘谨胆怯的藤代教授对柴田例行询问,平静中透着冷峻的柴田却冷不丁地问小川助理:“你是寡妇吗?”逐渐地,柴田的“精神病症状”清晰起来,他在家乡有着痛苦的成长史:童年时母亲离家出走,父亲酗酒、暴虐,常将他埋在沙滩里只能露出一个头看着自由飞翔的海鸥;初中时父亲只身跑到东京,后来他离开家乡在外流浪3年才与父亲在东京团聚,直至其父两年前病逝。只是,流浪的3年去了哪里,是一个连他自己也忘了的“谜”。
当小川向柴田不断传递“人吃人后呕吐”是源自心理性外伤导致控制力下降的信息,反复询问“吃人者与被吃者的情感”时,柴田全身抽搐,猛地起身掐住小川的脖子,并叫嚣“没有我,柴田那个家伙是干不成的”“杀掉柴田,让我自由”。等到柴田清醒,只记得操控他的是“海鸥”。“海鸥”,似乎就是那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
于是,藤代鉴定柴田有多重人格,作案时受体内“替换人格”操控,无自控力。柴田在庭上再次“海鸥”上身,印证了藤代的分析。律师进而比喻,这就像柴田演戏时入戏太深一样,本人被角色完全替代。草间检察官则反驳道,“替代人格”就像UFO一样虚无缥缈。藤代却信誓旦旦地说可以证明,他拿出两份在柴田发病前后分别与其签订的安全协议书,柴田在文件上的两个签名笔迹截然不同。柴田平时惯用右手,而替换人格签名是左手,据案发现场勘查发现杀死女死者的人惯用左手。审判到此,似无悬念。
撕下“好莱坞式”伪装
准备撤回起诉的草间检察官,却被小川阻止。小川称,柴田的“替换人格”在掐她脖子时,她“没有感觉到杀意”,柴田是在装病。草间向法庭申请重新鉴定,并邀请小川与警察名越一同讨论柴田的作案动机,名越提出男死者曾是一宗少女连环凶杀案的凶手,因被鉴定为精神病人且作案时只有15岁而未定罪,仅在精神病院治疗6个月后便痊愈出院。这是颇具讽刺意味的世事轮回——当年曾因精神病而逃过刑责的凶手,数年后竟会死在另一个“精神病人”手里。
小川与名越开始调查那起导致3名少女死亡的凶杀案,发现其中一名死者叫工藤温子,她的父亲早逝、母亲在听闻凶手仅被送往精神病院后心脏病发身亡、哥哥工藤启辅于案发不久后离开家乡下落不明。直到年前,工藤启辅的老师才收到他与女同学实可子结婚的明信片。二人找到工藤启辅和实可子,发现他们确已成家,但工藤不愿谈起仇人被杀事件。
小川决心再与柴田见面,一再激怒这只“海鸥”,发狂的柴田非但未现“杀意”,反倒在小川的挑衅下显得犹豫不决。随着调查的推进,小川和名越发现真正的柴田可能早已死亡。名越也在工藤启辅的家里搜出许多精神病书籍。
再次开庭,藤代继续以精神病学理论来论证柴田的“替代人格”。小川则鉴定其为“好莱坞式健忘症”,即装疯。她将3个信封呈递给控辩审三方,要求在当庭鉴定完毕后才能启封。她以连环提问作“饵料”,让“海鸥”再度降临。小川请求开启信封,里面“预测”了小川的提问与柴田的答案,这证明柴田对心理学知识烂熟于胸,所有回答都只是“背台词”。
小川指证“柴田”就是工藤启辅,冒充人子以获得柴田的身份、牺牲女友实可子的幸福找人“替代”工藤、练习表演以锻炼伪装的本领,最终不仅要报复杀害妹妹的凶手,还要利用日本刑法第三十九条逃避法律制裁。被揭穿的“海鸥”再次露出狰狞面目,抓起了小川面前的一支钢笔,将笔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小川却冷静地说:“杀了我。”而在旁听席上的实可子也大喊:“杀了她。”但柴田不忍下手,变身的“海鸥”竟然还有自控力,且此时拿钢笔的是右手,而非藤代所称“替代人格”惯用的左手。
看透装疯者的“清醒”
剧情并未因小川撕下柴田的伪装而告终。柴田供认自己预谋报仇并装疯,但当他进入被害人家中时,昔日的左撇子凶犯已因精神病发作而将自己怀孕的妻子杀害,柴田经过一番搏斗才杀死该男子。两名死者的伤痕,也符合二人分别行凶的特征。那早年6个月的治疗,根本没有让连环杀手的精神恢复正常。草间检察官又意识到指控有误。
工藤为了逝去的亲人还有自己和女友被毁掉的一生,将自我变成复仇的“哈姆雷特”。而他既认罪又装疯的真实意图,不仅意图复仇,更意在“鉴定”。他要做鉴定人,去鉴定司法精神病鉴定、鉴定刑法第三十九条、鉴定刑事司法体系。
工藤早已心如死灰,从他“牺牲”世上最后一个对他饱含真爱的人实可子起,向杀人者和刑法三十九条复仇便是他活着的唯一信念。但他决不滥杀无辜,敏感的小川便是利用他无杀意,才敢在他面前特意放下那支欲擒故纵的钢笔。
纵然在鉴定的最后关头,只有将笔尖插进小川的脖子才能证明他是真正的“海鸥”从而脱罪、才能向刑法第三十九条彻底“复仇”、才能让作出巨大牺牲的实可子不再失望,他依然心慈手软,向法庭承认自己就是工藤。这无疑是导演给人性留下的一抹最动人而又悲情的亮色。
也许,这一切正是工藤盼望的结局,所以他称小川为“意料之外的同谋”。他对杀人者的复仇已完成,对法律的“复仇”正在庭审中进行。他特意在杀人时留下一张剧场入场券暴露自己,接着在自己策划的剧本里将刑法三十九条玩弄于股掌之中。由于他的表演太过成功,纵然有人怀疑他是法律的漏网之鱼,也无人看清他刺出的复仇之剑。经过这番殉难般的煎熬,他期待有人帮忙拔剑,期待有人感受复仇的火焰,期待有人看到喷涌的鲜血。小川,就是他等到的“拔剑者”,却又出人意料地朝精神病鉴定的“死穴”刺得更深。精神疾病和犯罪本都是悲剧,法律对它们评价不当则是更大的悲剧。法律并非万能,鉴定未必客观,唯有人性的光芒永恒不变。
责任编辑:王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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