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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
|“有病”的人才去做心理咨询?
新认识的人听到我从事心理咨询,常问的问题是:去找你们的都是一些什么样/什么问题的人?也常听到,“哇,做咨询师会不会很辛苦,每天接收那么多负面信息”、“你能看出谁谁谁有病吗”“你们有读心术吗”。
不难想象,在社会大众的概念里,心理咨询是“有病”、“有问题”的人才需要的,且在这样的语境里,“有病”、“有问题”是负面的形容词。毕竟,语言永远不是中性的,它带有价值取向,带有评价。
这让我想起,许又新教授曾做过的比喻:把世界上的人分成根本不同的两类,精神上健康的人和精神上有病的人,跟儿童看电影总喜欢问大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样,让人觉得可爱又好笑。他指出,在医学界,健康与疾病之间没有一条截然的分界线,而是存在着一系列的过渡。
我在给人讲心理咨询的时候会常用到这样的比喻:就像是感冒了找医生,作业不会找老师,生活中遇到困扰,带来的情绪影响了身体、关系、工作等的时候,找心理咨询师。
当然,感冒了可以吃药,作业不会可以看参考书,遇到困难也可以找人帮忙,心理咨询只是提供了多一种选择。
值得乐观的是,当越来越多的人主动走进咨询室去诉说他们的困扰,当越来越多的来访者从医院获得了一个关于“xxx症”的诊断时,我想,我们有必要一同来了解看看“精神病”到底是一种什么病?
|精神障碍是人类文明的产物
传统医学在生物学模式的影响下,(特别是在西方)把疾病看做一种生物学的状态,尝试从生理上解剖定位病因,并对其处理,因为它不利于或危害个体的生存和种族的繁衍。所以,我们有了医生,有了药物,有了治疗方法。
精神健康从发展的起初也借用了生物医学的思维方式,采用“疾病”(disease)的术语来界定不同的精神状态,却始终无法在生理上找到明确病因,并将其根治。
目前精神健康领域已经普遍采用的“精神障碍”(metal disorder)已经不是狭义的生物学概念。社会的经济发展、国家的政策、教育的体制、家庭的抚养方式等等因素都会对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产生影响。
另一方面,做过研究的人知道,正常与异常是一对统计学的概念,在正态分布的中间属于“正常”,两端属于“异常”。人类学家也告诉我们,在不同的人类文明中,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下,“正常”与“异常”有不同的界定。比如,在印度的某些部落里,食用先人的尸体是对他们表示尊重与缅怀,而火烧或土葬都是大大的不敬。
在心理医院精神科进修的时候,精神科医生常会反问我的就是,“如果是你,你在一般的情况下会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吗?”也就是说,当我们使用“精神障碍”这个词汇的时候,其实是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带有一定的价值判断。
也就是我们常看到的关于精神障碍的描述性定义:
1)缺乏现实检验能力,无法区分主观与客观;
2)社会功能受损,不能上学、工作等;
3)对自己的症状缺乏自知力。
我们在某社会文化背景下,参照一定的标准来界定一个人的精神健康与否。
这就有了精神病院有一个奇怪的悖论就是,你得承认自己有病(即有自知力),你才是正常的,才有出院的可能性,也有了2010年提出的“被精神病”的说法。
|未知和不确定会带来焦虑
日常生活里,我们常听到爱整理的人整理东西的时候,随口附上一句“我有强迫症”。托处女座的福,“强迫症”这一号称精神科里的癌症,被“洗白”,“沦为”自我调侃的常用语句,而“我很焦虑”、“我抑郁了”也常被挂在嘴边。
也会有来访者在咨询的开始,急切地想要知道咨询师对她的评估。我也遇到过来访者在咨询中直接问我“她是不是有病”。在学校做咨询的时候,我曾经陪一个学生去医院门诊看心理科,当她拿着医生的诊疗单,看着上面所下的诊断,即便是打了个问号,我也能感受到她整个人松了下来,有一种去之前没有的安稳感。
未知和不确定尝尝会给我们带来焦虑。等待的过程永远比得到结果的那一刻更难熬。在我看来,精神障碍定义和分类是人类集体与“未知”和“不确定”的对抗形式之一。
|问题的产生源于主流论述
那位直接问我她是不是有病的来访者,在后来的咨询中又再一次问我这个问题。当我反问回她,“我的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的时候,她告诉我,其实不重要了。
我们曾在咨询中探讨过“生病”给她带来的影响,她说起,自从她第一次’“不正常”后,开始吃药起,她就被贴上了“不正常”的标签。一旦有不同以往的举动,身边的人就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又发病了,而他们的在意、担心增加了她的困扰,带来了更多的情绪压抑。我们看到了“有病”的说法像如来佛祖的五指山牢牢地将她困住,无法动弹。
人不是问题,问题才是问题,问题与人的关系才是问题。这是叙事治疗非常核心的理念。当我们以精神疾病的诊断标准来看待来访者的时候,我们将人视为机器,将症状视为功能的损坏。也许某一种药物或技巧让人抑郁患者睡得更好,更有精力,更少哭泣,却同时让他们因自己的“无能,需要靠药物或他人”而感到更糟糕。
当我跟那位来访者从“生病”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她的生活,并对她造成影响的历史脉络谈论开来时,我们一步步移开了压在她身上的一块块石头,“他人的眼光”、“社会的标准”、“家人的期待”等等。她后来告诉我,那一次咨询结束后,她感到非常的轻松,体会到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打开了的愉悦。
精神障碍的分类是医学发展的需求,它是一套学术研究工具,也是临床工作的辅助工具,但不应该成为唯一的真理和标准,更不应该成为标签,遮住每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独特的生命故事。
参考文献
[1]许又新:《精神病理学——精神症状的分析》[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1998
[2][美] 吉尔·弗瑞德门,金恩·康姆斯. 吴熙娟译:《叙事治疗:结构并重写生命故事》.[M]台北:张老师文化.2003
[3][法] 米歇尔·福柯. 王杨译:《精神疾病与心理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文章首发于:丁丁心理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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