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精神科医生，讲些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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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医生

　很多人觉得，精神科医生很厉害，无论是多严重多暴躁的精神障碍患者，在精神科医生的手下，都是服服帖帖的。
　　但是，精神科医生也有害怕的事情，比如说：
　　怕患者不愿意交流
　　给人看病，交流是第一步。
　　假如患者不愿跟医生说话，医生光靠看，无法准确判断其症状的真伪，更无法知道其内心的想法，无法预判其是否存在自杀或冲动伤人的风险。如果患者还不配合检查，就无法判断该患者除了精神异常之外，是否还存在其他的躯体疾病，这诸多不确定性，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会出大事，产生严重的后果。
　　曾经有这样一位像是要出大事而且不合作的患者，她叫小张，17岁，被绑在推床上送进病房。
　　入院后，她怒目而视，口中不停地呼喊着“爸妈，你们被骗了，老师跟同学都在议论我，密谋要对我动手！”看见父母就叫嚷着要他们滚，扬言要报仇，要杀光学校里所有的人，还有医生跟护士。
　　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第一天我试图去沟通：“小张啊，你为什么这么恨老师跟同学啊？有什么委屈能够跟医生说下吗？”然而，只问出这一句话，就被她吐了一脸的口水。
　　第二天她趁我不备，还用已经被约束的右手狠狠地抓了我一下，至今我的左手还留有伤疤。
　　入院两天以来，她滴水不进，不肯吃饭，不肯吃药，不肯洗漱，缄默不语，无论是护士、护理员阿姨还是父母跟她交流，换来的都是“仇视的眼神”。
　　第三天、第四天仍旧如此，不论如何进行心理暗示、疏导，她都无动于衷。
　　直到第五天清晨查房时，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说：“你们精神科医生是不是都有病啊，烦不烦！”这句话搁谁心里谁都不舒服。但此时的我却欣喜若狂！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有戏！
　　我说：“我是医生，你是我的病人，你有如此大的仇怨，我必须帮你。”
　　她思考了一下，说：“你真的能够帮我？真不是来害我的？除非你把我没吃的早餐吃掉，如果你没有中毒的话，我们接着再聊。”我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过了半小时她见我并未“中毒”，主动要求继续交流，我趁“胜”追击，终于赢得了她的信任。
　　此后，小张在我的开导下慢慢地肯吃药了，病情也逐渐好转。突然有一天，她问我：“手还疼吗？”
　　听到这句话，我当时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别提有多甜！
　　我马上笑着摇了摇头，她也笑了，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真诚。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张的病情基本好转，如期出院。后来还如愿考上了大学，算算时间，今年也该毕业了。
　　我时常感慨：假如每个精神障碍患者都能够像小张一样在控制疾病的同时，还能够恢复良好的社会功能，如同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那该有多好？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很多精神障碍患者因为种种原因反复住院，疗效非常差，差到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更怕诊治反复住院的患者
　　今年我诊治过一位住院次数达26次的女性患者，我们都叫她老李。
　　老李每次出院回家不久就会犯病，跟前夫吵着要见女儿，整夜整夜睡不着，出去乱走，口中还不停地念叨：“我女儿被人夺走了，被杀了，还我女儿！”最近几年还多次出现自杀未遂。
　　今年4月，她又来住院了。她平时话很少，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但常常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有天下午在活动室，她趁护士量血压，突然一个箭步，用头猛烈地撞击墙面。现场立即采取紧急措施：心理疏导，调整药物，让其父母过来陪伴。然而，这些方式统统没有用，她不哭也不闹，双眼透露出的只有空洞和死寂，我想，她的“灵魂”早已被自己杀了。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不，绝对不能。
　　转机终于出现了——经过不懈的努力，我们终于说服她的前夫同意女儿过来探视。
　　那天下午，一个20多岁的女孩跪在老李床头，激动地不断呼喊着“妈妈”，老李足足愣了5分多钟。也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老李的眼角湿润了，空洞的眼神逐渐出现光彩，她认定这就是她那3岁后就未曾谋面的女儿，女孩儿哭得更是稀里哗啦。
　　女孩儿整整陪了老李半个月。这半个月来，老李笑容多了，变得能够跟医生护士交流了，虽然还是残留部分幻听，也出现几次过激的行为，但她都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出院时，老李紧紧攥住我的手，几度哽咽：“医生，我就是放不下我女儿，现在好了，谢谢，谢谢！”作为医生理应时刻保持冷静，但我的泪珠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其实，刚才提到的那些状况，工作久了，也就不怕了。
　　但有一件事，精神科医生无论工作多久，仍然怕得颤抖。
　　歧视。
　　没错，就是歧视！
　　在医院里，通过医生和家属的努力，患者的状况能够获得最大程度的改善。但是，出院后呢？
　　周边的邻居、要好的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多多少少地都戴着有色眼镜看待精神障碍患者，有的甚至还冷嘲热讽。
　　我曾听过不止一个患者告诉我：假如条件允许的话，真想一直就住在医院里。至少在医院，大家都是平等的。
　　精神疾病的康复，不仅是症状的控制，更重要的是回归社会，而回归社会需要的是社会的认同，社会的接纳。
　　到今年，《精神卫生法》已颁布实施4个年头了。
　　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我希望大家在面对精神障碍患者时，打开心门，打开隔阂，放下偏见，给他们多一点信任，多一点关爱，让这些精神受创者，在症状控制之后能够回归社会，能够让社会和谐安康。
　　作者：梁胤
　　来源：台州二医 健康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