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医务工作者尝尽人生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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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多数人眼里，医务工作者从事的是一份光鲜的职业。然而，有一类医务工作者却不那么受人待见，不但会承受普通人异样的目光，甚至会受到同行的偏见。但他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用爱心和责任默默耕耘，执着坚守。他们，就是精神科医务工作者。
　　“我们精神科的医生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那就是走在大街上不会主动和病人打招呼，这些病人和家属更不会主动和我们打招呼，避之唯恐不及。我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干的就是这个活，没必要和不了解这个行业的人较劲。”近日，在德阳市精神卫生中心接受记者采访的病区主任刘期文如是说。
　　肖依梅：当好病人的全职“保姆”
　　日前，记者来到市精神卫生中心住院部时，护士们正在给病人理发。在这里，没有影视剧中那些对精神病院的恐怖特写镜头，有的病人静静地排队等候理发，有的坐在椅子上看电视，安静而闲适。与常人想象中的精神病医院完全是两码事。
　　看到记者不解的眼神，病区护士肖依梅给出了答案。大多数时候，精神病院都是平静的，没有普通人心目中那种怪异百出，“鬼哭狼嚎”的场景。通过治疗，精神病患者大部分时间情绪都较稳定，可以参加集体活动，也能够与人正常交流。
　　当然，也有让人提心吊胆的时候，那是病人在急性期，特别是那些兴奋冲动患者很可能对医务人员造成伤害。
　　“我们精神科的医务人员，偶尔受点伤那是很正常的。护理病人时，被吐口水、被抓、挨打，甚至遭遇暴力袭击。但他们症状不同，一切行为都受症状影响，表现不同就不足为怪，我们只能同情，只能理解，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处置可能面对的意外。”肖依梅在精神科工作已有14个年头了，她说，自己被病人攻击受的伤数不胜数，大多记不起来了，但有两次令她印象很深。
　　一次是2007年夏天，她给一个女病人喂饭时，病人突然情绪失控，狠狠地往她脸上抓，当鲜血从脸上流下来时，肖依梅只顾着安抚这个病人的情绪，根本没想到会有什么后果。“后来才害怕，要是留下疤痕，就此毁容可怎么办？幸亏最后伤口长好了。”
　　另一次是2014年夏天，由于是午休时间，当时只有肖依梅一个护士守在病人旁边。一个身强力壮的病人走进厕所，拿了一个拖把出来，情绪很不稳定。肖依梅只得硬着头皮慢慢靠近他，保持一定距离好言安抚。异常响动惊动了其他医护人员，及时控制了病人，夺下拖把。“要是这个病人进一步失控发起攻击，后果难以想象。”
　　由于精神疾病的特殊性，住院期间，大多病人都没有家属陪同。护士就承担起了护士+家属+护工的工作。除了日常给病人服药打针外，还要陪病人聊家常，带他们到户外活动，给他们剪指甲、理发，帮生活不能自理病人穿衣、洗澡、解便。
　　干这行10多年来，肖依梅说，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会尽最大努力当好病人的全职“保姆”。
　　刘礼跃：曲折的从业之路
　　刘礼跃在市精神卫生中心刚干了不到半年，算是这里资历较浅的医生，不过他的从业路却并不简单。
　　“算起来，我已从事医务工作8年了，从精神科医生到全科医生，然后又做回精神科医生，这也许是轮回，是宿命吧。”谈起自己的从业路，刘礼跃颇为感慨。
　　刘礼跃的父亲是广汉市精神病医院的护士长，从小就在精神病院家属区长大的他见多了精神疾病患者的苦痛与精神科医务工作者的艰辛，也见惯了常人对精神疾病患者以及对精神科医护人员的偏见。因此，学生时代，他的职业理想不是医生，更不是精神科医生。
　　“渐渐成人懂事，明白了父亲工作的不易与坚守，高考时我还是报的医学院。”毕业后，刘礼跃并没打算做精神科医生，但恰恰当年广汉市精神病医院在招人，再加上当年是大专生，工作不好找，刘礼跃就到了广汉市精神病医院工作，一干就是4年。
　　做精神科医生又苦又累挣钱又少，这是行业公认的现实。精神科医生收入到底是怎么个低法，刘礼跃给出了一个例证。他的同事上门诊为一病人做近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收费是30元，而社会上的心理咨询师，哪怕是初级的，收费也是这个数的十倍。“在最初做精神科医生的4年里，工作苦累待遇差是其次，因为这是我的选择，但最受不了的还是来自人们的偏见和不解。”
　　刘礼跃是一名热爱运动的年轻人，在广汉做精神科医生时，经常参加当地医疗系统的各种运动会。运动会结束后，同行们免不了会聚聚餐，聊聊天什么的。
　　有个很奇怪的现象让刘礼跃难以接受。比如打一场篮球赛，他与队员们配合得很好，大家也很欣赏他的能力，但比赛一结束，得知他是精神科医生，基本上没人和他多说话，比赛场上的热情与比赛后的冷漠让他屡屡受挫。“我是精神科医生，又不是精神病人，他们为啥这样对我？”
　　另外，一些精神病患者的家属对精神疾病的不理解，对医生的不理解，也让刘礼跃对职业产生了犹豫。一次，他和几名护士去接一个长年打老婆的患者。家属认为，精神病医院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接，摆明了向邻居宣布自己家里有个精神病人。不但家属不配合、不劝解患者，患者更是拿起刀来对抗医治，最后还是通过报警才把病人接走。
　　如此种种，让刘礼跃对所从事的职业感到迷茫与无奈。2013年，他离开精神病医院做起了一名全科医生。但他常常会思考，自己到底更适合做精神科医生还是全科医生。一次与妻子的对话让他恍然大悟，“做精神科医生时，你的心态比较好，很成熟，很平静，不急躁。20多岁的人有40多岁的沉稳。”
　　也许真是命运的安排，今年市精神卫生中心需要医生时，刘礼跃又从广汉来到德阳，重新做起了精神科医生。“看似回到了原点，但其实是一个新起点，我会努力提高业务水平，为受精神疾病困扰的患者排忧解难。”
　　刘期文：职业驱使内心强大
　　从最初的二重医院精神保健院到现在的市精神卫生中心，中途还去了强制戒毒所工作，刘期文与精神疾病患者打交道快30年了。他是德阳市较早的一批精神科医生之一，算得上德阳精神疾病领域的翘楚级人物，也尝尽了精神科医生的人生百味。
　　尽管治疗“瘾君子”也干的是精神科医生的活，但还是选择离开精神病医院到强制戒毒所干了近10年，促使刘期文作出这样决定的原因和刘礼跃是一样的，难以忍受人们的异样眼光。“年轻时有些心高气傲，当年的想法是，我辛辛苦苦读了几年大学，难道就是为了遭受白眼和歧视的吗？戒毒所再怎么说也属于公安系统，总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吧。”
　　而再次回到精神科医生的岗位上，刘期文的心态与最初完全不一样了，内心也更为强大，他能够平静地正视自己、正视这个职业、正视人们异样的眼光。“截至目前，全国仅有不到3万的精神科医生，为什么那么少？还不是因为低收入高风险和人们的偏见所至。思来想去，我还是很适合这个职业，精神科医生是个坐得住冷板凳的职业，冷板凳总得要有人来坐，而我就是那个能坐得住，也愿意坐的人。人活一世，总要做出点有益的事儿，如果通过我的努力让人们对精神疾病有所正视，消除偏见，那就不枉此生了。”
　　说起风险，让刘期文记忆犹新的一次是他独自一人面对10多个病人的攻击。那是1995年的春天，正是精神疾病患者容易复发和情绪波动的季节。当时，医务人员和病人都在午休，刘期文到病区查房时，发现有十几个床位都是空的，而且每张床上都没有了床单。在走廊，刘期文发现天花板的通风口被顶开，还搭着凳子，通风口直通顶楼平台。紧急来到病房的第三层顶楼，刘期文看到，外墙的下水管拴着用床单做成的绳子，已经连接到了地下，一个病人正准备顺着绳子往下爬，楼下的10多个病人正在等楼上的人下去。
　　“你在干啥子，快过来，很危险！”刘期文一声断喝让那个病人停住了下爬的动作，但他顺手捡起一块砖头就向刘期文扑来。“那时我还很年轻，而且经常运动，轻而易举就把攻击我的病人制服了，然后下楼去制止那10多个病人。”
　　谈到世人对精神疾病的偏见，让刘期文十分气愤又遗憾的是一个天才学生的陨落。那个学生成绩一直很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是老师和父母的骄傲，如果不是生病没得到及时治疗，可能已为国家作贡献了。考上重点大学后，他精神出现了症状，不去上课，经常在网吧彻夜不归。
　　当学校通知家长去领人的时候，这个学生已经不与家人交流了。当刘期文诊断其患上精神疾病时，家长不能正视这个结果，反而责怪医生乱讲，一意孤行把孩子领回家休养，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直到孩子发展到打父母时，家长又来找刘期文。可是孩子已经离家出走，两年后找到时，已是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了。
　　由于精神疾病大多数病因不明，医生难以依靠医学设备检查进行诊断。精神科医生为病人诊断时，需要像警察办案一样细心、缜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不但要望闻问切，还要反复与病人沟通交流，从细微之处来进行诊断用药。作为病区主任，刘期文工作日内，几乎每天要和病区内的百余名病人交流。为了查寻病人的症状，还要到病人的生活环境中去做大量调查。
　　“干这一行，做得越久就越觉得知识不够，你得不断充实自己，去学心理学、哲学、文学等等。”而在不断学习研究中，刘期文认为，当下最为重要的是人们要正视精神疾病，要像看待头痛脑热这些病一样去看待精神疾病，而不是偏见与歧视。因为，从理论上说，每个人都有可能患精神疾病。
　　“美国学术界的研究表明，在美国有50%的人一生中至少有一次患精神疾病的机率。每个人在成长、升学、就业、迁升、衰老的过程中，都有可能出现不同程度的焦虑和抑郁，而焦虑和抑郁正是精神疾病最早的表现。所以说，歧视精神疾病患者就是歧视我们自己。”
　　那么，出现焦虑抑郁等症状该怎么办呢？刘期文给出的答案是要及时进行心理疏导，及时治疗。和所有病症一样，精神疾病越早发现，越早治疗，效果就越好。轻度的可以找亲人朋友倾述，重度一点的应该及时找心里咨询师或精神科医师治疗，千万不能碍于面子、羞于启齿而耽误最佳治疗时机，那样只能是害人害己害社会。（记者叶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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